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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30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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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30 章

苦雲旗的大黑狗終於找到了。

大黑狗名喚小黑。

一條半人高的黑色細犬,也不知道有什麽稀奇的,值得幾個人來來回回找那麽多天。

小黑脖子上掛了一個銅鈴鐺,甩著尾巴攆著朝格,滿院子狂奔,一人一狗忙得不亦樂乎。

沈聞君站在窗邊冷冷看著。

她不喜歡這條狗。

“娘子!”

朝格遠遠地看見她,引著小黑走過來,沈聞君撲騰一聲關上窗。

她不喜歡這條狗。

也不喜歡這個人!

大夫人再三挽留,苦雲旗還是要走,只將這一路上收留的孩童就在駱府,大夫人保證他們會吃飽穿暖,這就足夠了。

隨後用短短半天就收拾了全部行李,由此可見,是真沒什麽可收拾的。

挽留不住,駱府只好送了幾匹好馬,還把商隊的幾輛破車修理了一下。

快要散開的馬車用上好的金絲楠木加固後,整個商隊最值錢的貨物就變成了這幾塊木頭。

遠遠看上去,實在很像屎盆子鑲金邊。

大夫人站在門口為他們送行,突然想起什麽,問陳娘子:“少夫人的安胎藥喝了沒有?”

阿依古麗道:“阿娘,是我讓陳娘子先放著,醫官說月份還小不必喝安胎藥,等到夏天再喝好不好?”

“那怎麽能行?”

大夫人的眉頭已經蹙了起來,她生氣的時候,沒有人敢不聽命令。

“現在就去,把少夫人的安胎藥熬好端過來!”

馬車緩緩前進,駱府前站著的人影逐漸模糊。

公儀也看到了方才情形,嘆了一口氣:“大夫人太過看重阿依古麗腹中的孩子了些。”

將阿依古麗立為族長,能壓過駱氏長輩的非議,她腹中的孩子占了很大功勞。

繼位當日上佛寺祭拜先祖,佛寺高僧診脈,斷言腹中孩子為男胎,更是安了駱氏長輩的心。

太過看重孩子,就代表著不看重大人。

阿依古麗的族長之位恐怕有名無實也坐不長久,等到孩子出生,一切將再次發生變動。

“娘子!”

朝格騎馬跟在馬車旁,公儀自覺坐到了馬車裏側,給他們留出談話空間。

“娘子是不是在擔心阿依古麗?”

他倒是總能猜中她的心思。

沈渡君總對外人說她這個妹妹不茍言笑,整日沒個少女的活潑樣,沈聞君也深以為然。

可朝格竟能頻頻猜中她的心思。

沈聞君冷冷道:“不是。”

“怎麽不是?”朝格從衣襟處掏出一柄金邊鏤花小鏡來,“你看,你的心思都寫在臉上了。”

莫非她在不知道的時候悄然換了性子,竟將情緒都寫在臉上了?

沈聞君下意識看了過去。

這應該是海外傳來的小鏡,鏡面打磨得十分清晰,她的一張臉正好容在鏡中央。殷紅的唇角緊緊抿著,遠山一般的細眉下,眼尾一抹紅色流雲。

看向鏡中的自己,眼神出乎意料地不是不耐、冷漠,而是期待、沈靜。

面對他時,她竟然是這種有些委屈,且氣鼓鼓的表情。

鏡中出現另一張臉,笑得上氣不接下氣,幾乎滿頭發辮尾端的銀片都在晃,鬢邊的銀鈴跟著響。

他!又!在!笑!什!麽!

沈聞君:“……無聊。”

“娘子,別惱別惱,我告訴你還不行嗎!”

朝格額上的發繩很像中原的抹額,上面穿著一顆細長的銀珠,剛好落在眉心的位置,陽光照在他的面上,時不時地折射出銀光。

“阿依古麗有另一重身份,她原來是雁回城另一家有錢人,李家的女兒,且是唯一的女兒。現在老族長死了,剩下的李氏旁支吵得不可開交,就在昨日吵出了結果,一個叫做李敏貞的年輕人繼位族長。”

阿依古麗是李遲遲,這件事沈聞君早就知道,不過她不明白,這有什麽關系?

朝格道:“我知道你一定很奇怪,李氏族長繼位,和阿依古麗有什麽關系?這其中關系可大了!因為那李敏貞是駱懷英安排的人。”

李氏族長的選擇需要爭取族裏眾多長老的同意,能把手伸到一族之長的地方,可見駱懷英已經將勢力滲透到了李氏內部。

再給他幾年,在自己人的幫助下,駱氏或許會搶走李氏所有的生意,成為雁回城最大的商戶。

這麽做的原因,一是要為駱氏打算,二是李遲遲。可他沒想到,李遲遲早就來到了自己身邊。

臨行前,沈聞君見了駱懷英一面。

聽到她傳達的話,駱懷英默了許久,以他的心計,還能安排和謀劃許多事,可那一刻,他竟像是癡傻了一般,連杯水都拿不起來。

朝格之前去見駱懷英,他將李家的人脈交給了自己,這就是最大的利益。

他只需稍稍使些手段,就把李敏貞推上了族長之位,這樣李敏貞就變成了他的人。

有他的授意,李氏從此不會和駱氏搶生意,反而會幫著阿依古麗在駱氏立足,大夫人想再插手,得先過了他這一關。

朝格道:“我將這件事告訴阿依古麗,問她怎麽打算,是要把大夫人的權力奪過來,還是要回李氏掌家,你猜她是怎麽說的?”

沈聞君瞥他一眼:“怎麽說?”

朝格笑說:“她說要化解駱、李兩家的矛盾,不僅要讓兩家一起做賺錢,還要讓大昭子民和異族人一起賺錢,你說她是不是很幼稚?”

不幼稚。

一點都不幼稚。

阿依古麗是駱氏族長,更是李氏名正言順的繼承人,她身上流著中原和龜茲兩個民族的血。

整個雁回城,只有她說這些話,才不是異想天開。

因為她真得能做到。

朝格撥弄了一下耳飾,“娘子你說,如果雁回城按照你們大昭皇帝的意思,徹底打開,溝通整個西域的商路,這裏會是什麽樣子?”

說完他又自嘲:“大白天的,我做什麽夢呢?”

不同民族語言不通,風俗不同,外表上的差異足以讓兩族人心生異樣,互找同族抱團,因此隔閡更深。

更何況,草地、水源、牛羊都是有限的,人越來越多,不爭不搶,如何能活下去?

大昭皇帝頒布的那些國策,連朝格這個草原人聽了都匪夷所思,他更是知道,草原王族內部,亦有許多人反對,認為大昭別有用心。

想要通商,阻礙重重,談何容易?

等到這些都不成問題,那得等到何年何月去。

朝格笑得燦如朝陽:“講個玩笑話,博娘子一笑。”

沈聞君當然沒笑,不過她此時竟有些不想讓他失望。

“你說的那些,不是沒有可能。”

她掀開車簾,看向越來越遠的雁回城,看向遠處一望無際的草原,道:“如果有一條商路,往南貫通整個大昭,越過黃河,就可以到達大昭的魚米之鄉。往北貫通草原,一直到海那赫部的最北邊去,那裏有寶馬、牛羊,還有礦石。”

沈聞君比劃了一下,“以雁回城為節點,將北邊的牛羊礦石運到江南去,換取米糧,就算海那赫部再遭遇雪災,百姓也活下來,至少不會餓死。”

講完後,她突然明白了皇帝的用意,因為去年海那赫部遭遇雪災,皇帝就是這麽做的。

聽完這些,朝格也陷入了沈思。

他突然意識到,那位看似奇怪的中原皇帝,或許已經看到了更遠的未來,所以才頒布了這些國策。

“這麽說的話……”

朝格揚臉笑道:“如果真有這麽一天,我是不是可以將我的聘禮沿著這條路運到南邊去,再將你迎娶回去了!”

車簾驀地被砸下。

異想天開什麽呢!

那聘禮從北運到南至少要走三個月,從南到北又要三個月,她不得暈死在馬車上?

不對,她為什麽要去草原?

沈聞君:“……”

車簾猛地被再次掀開,一臉失望的朝格還沒來得及欣喜,就看見親親娘子怒氣沖沖地伸手過來。

就算是扇巴掌也不能讓。

打是親罵是愛,草原勇士絕不怕娘子扇巴掌!

朝格聽話地湊過去,剛閉上眼就覺得頭上的辮子被揪得一痛,察覺到臉沒事,他竟有些興奮。

“娘子,你要不要打我一下?你打我一下吧?喏,就朝這打。”

朝格將臉湊近了車窗。

片刻之後,車內傳來軟劍出鞘的聲音,朝格利落地閃開,袖子卻還是被劃了一道口子。

啊。

朝格覺得自己有點犯賤。

……舒服了。

出了質水關,入眼是一望無際的草原,再往前走,就是海那赫部的地盤。

商隊在國界處修整,沈聞君去找苦雲旗說話。

朝格翻身下馬,想給沈聞君做個草蛐蛐兒。

他已經很久沒見過大片的草地了。

他躺在山坡上,嘴裏銜著草根。

一陣風吹過來,身邊幹爽的草就像海浪一樣搖晃,風中還有悠揚的咩咩聲,那應該是牧民趕羊路過,因為過一會兒,他就聽不到這種聲音了。

這裏是海那赫部與大昭國的界碑附近,商隊在界碑那處修整,中原人都不過來。

過了一會兒,烏金小跑著過來。

“商隊要出發去草原了?”

朝格眼皮也不擡。

“不是。”烏金的聲音很郁悶:“他們決定改道,向西往曲門關去。”

朝格睜眼坐起來,看到遠處鄯樓在指揮人收拾行李。

“他們瘋了嗎?”

那裏可是沙盜肆虐的地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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